「这是最好的时代,也是最坏的时代。」狄更斯的这句话,同样代表了大智和一些基层教练员对中国足球的看法。
在国足兵败的唱衰之中,坚守基层的足球教练却在尘埃里看到一丝光亮:「如今能够留下的教练,都是真心热爱足球的,大家一起努力,中国足球会起来的。」
凌晨四点,当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,大智便早早地爬了起来,裹上一件印有「大连好男儿」标识的黑色羽绒服,一个人驱车赶往足球场。他需要提前为核酸检测布置场地,一个小时后,医护人员就会到达,居民们也会陆续前往。
那几天,大连气温很低,空气中还凝杂着一丝潮气,大街上万籁俱寂,只剩下闪烁的交通信号灯。伴随着车里《南山南》的旋律,大智写下了一条朋友圈:
「人生之路会遇到很多红灯,听一听歌,想一想那些美好的事物,一会儿灯就绿了。亚细亚足球公园即将配合社区开展新一轮的核酸检测工作,大连加油!」
大智所承包的足球场被多个居民区环绕,室外的空旷环境能够降低传播的风险,便于开展核酸检测工作,他便把足球场无偿提供给社区,并参与到了社区的志愿服务中去。
「听到能够给周围的居民们提供方便,我立刻就答应了。国家为大,百姓为大,我们这些损失,算不了什么。」
大智,本名张志鹏,是一位体育从业者。他曾是职业足球俱乐部总经理,回归基层成为青训教练;作为足球博主, ECO互娱的签约达人 ,他拥有近17万的抖音粉丝。
六年前,大智举家从甘肃搬迁前往大连,通过不断的打拼有了一些积累,陆续买了房,落了户。妻子是美术老师,孩子上着不错的学校。当一切稳定下来,他开始踏踏实实着手做足球工作。
初到大连时,大智没有任何依靠。幸好,在这个被称作「足球城」的地方,足球是通用的语言。「大连人是有情怀的,他可以让孩子不上英语,但是必须得会踢足球。要是在别的城市,拿个足球,可能班主任会给你没收了。」
虽然,适应新的环境让他吃了不少苦,但是凭借着对足球的热爱,以及大哥和各位球友的帮助与支持,大智很快融入了这座城市。
疫情对行业的影响是巨大的,上到联赛,下到基层培训。唯有在疫情反复的空隙之间,体育从业者才能得到宝贵的喘息机会。
在此之前,公司业务以体育赛事和体育用品销售为主。源于自己的热爱,大智开设了足球训练服务。2年时间,俱乐部的孩子从0超过了100位。虽然规模不小,但收费很低,每年还额外赠送两套衣服和运动保险。收入刚刚满足教练辛苦费和场地费,偶尔还会倒贴一部分资金。
「我觉得在某些层面上,这个时间反而是个机会。以前很多家长会让孩子以学业为主,疫情后,家长更重视孩子们的健康和体育锻炼了。」
疫情之外,「双减」的作用也逐渐体现。以往,家长们给孩子报课,但频率不高,购买了10节课,可能一两周才来一次。现在,孩子有更多的时间参与足球训练,每周4-5练都很常见。困境之中,大智看到了希望。
早些年,出于功利的目的,很多家长让孩子学习足球的时候都会问上一句:「我家孩子能不能踢上职业?」一些机构为了招收更多学员,都会说孩子有天赋。当没有天赋的孩子被送上球场,早期专项化的矛盾日渐暴露。最终,足球和学习都被耽误。
「如今,能够留下的青训教练,都是真心热爱足球的,大家一起努力,中国足球会起来的。家长也没有那么功利了,孩子的身体健康才是重点。」在日益浮躁的社会环境下,足球能够踏实下来实属不易。
追其原因,这与「双减」、疫情、足球塔尖的风雨飘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当中国足球的大厦摇摇欲坠,职业运动员从金字塔塔尖跌落,更多真心热爱足球的从业者才能从崩塌的尘埃中走出,扒开砖瓦碎屑,夯实地基重铸希望。
大智和足球的缘分,需要追溯到1997年。那年四国邀请赛,出现了两大经典场面——卡洛斯超级弧线任意球;卡纳瓦罗和马尔蒂尼双人飞铲「外星人」罗纳尔多「世纪双铲」的定格瞬间,也成为了大智入坑足球的契机。
「我印象特别深,也是在那一年,卡纳瓦罗就成为了我心中的偶像。」在大智的左臂上,除了纹有家人的名字之外,卡纳瓦罗是他身上唯一的外人。也是因为偶像,中学的时候,他才确立了选择体育专项的目标。
而这个报名体育专业的学生,之前体育成绩并不好。小学的时候,大智的体育成绩很一般。初一,他不敢参加运动会,初二怀揣着尝试的心理,但没有取得任何名次。看到了身边的同学夺得1500米的冠军,他便向体育老师寻求帮助。
体育老师告诉他:「狗为什么能跑?因为它老跑。」回想起那个时候,虽然老师说话通俗粗野,但却让大智终生受用。
从那以后,每天早上6点,学校操场都会出现一个奔跑的少年。操场200米一圈,大智按照老师的建议,直道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跑,弯道的时候就走路调整呼吸,按照这个节奏跑10圈、2000米,就成为了他的日常。
初二下半学年,他的体育成绩一路攀升,仅次于之前的冠军。到了初三,凡是他参与的比赛,不论是100米、800米、还是1500米,他都是第一名。「当时我就觉得,想要做成一件事儿,只要努力肯定可以。」通过跑步,大智深有体会。
课间,他看到身边的同学关涛用吉他弹了一首《白桦林》,虽然只有前奏,但是对当时的张志鹏来说,就如同大神级的存在。
回到家里,他就劝说父亲斥巨资200元给自己买一把吉他。没有吉他老师,就靠一本三个月入门吉他的书,慢慢也学了出来。「我觉得我平时还是挺懒的,但是对我热爱的事情来说,我是线年大智在兰州,就读兰州城市学院体育专业。因为非典,他和同学们被封在了校园当中。他便趁着机会在学校里组织了一届足球赛事,因为那次活动的成功,大智被提拔成为了校学生会的,专门分管学校的文艺和体育赛事。
之后,因为房地产工作的需要,他又报考了中国石油大学(北京)环境科学管理专业。大学毕业后,他跟姨夫进入房地产公司,一干就是10年。
从基层做起,大智做过售房员,干过物业,预算员,后来因为性格外向,就被调到了市场开发部。后来,公司里成立了甘肃天庆足球俱乐部,他就作为创建者和队友们一起拼搏,拿了业余联赛的市级、省级、西北区冠军,杀入全国比赛并获得季军。
疫情之前,大智喜欢四处跑,去看看别人的俱乐部是怎么做的,优秀的教练是怎么教的。今年2月他回到北京,参与教育部下属的幼儿足球精英教练员培训,因为外出学习,回到大连之后他居家隔离了十多天,刚刚解封,疫情就又反弹了。
回忆过去的两年时间里,大智见证了孩子们的成长。在他组织的比赛中,他尽量杜绝教练和家长过多指挥孩子们踢比赛。他认为,在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,是最具有创造性的时期,想象力特别活跃。过多的战术安排,甚至会让孩子们对传接球产生恐惧,不知所措。
」面对挫折,变得更加勇敢,更多的家长们也愿意把身边的孩子介绍到这里。当然,如果遇到天赋异禀的孩子,大智也会和家长说,自己如果教不了,可以推荐去更高级别的青训机构发展。在中国,想成为足球职业运动员,概率比考博士还低。如果孩子想要强身健体,在校队中当个主力,大智还是有信心为他们实现目标的。而对于未来,大智却没有长远的目标。他认为一切都是天定,做好当下的事就好。
「你不一定认可我,我说的也不一定对。其实我没有给自己设置长远的目标,踏实走好每一步,只要方向没错就可以。正常来说,作为企业管理,肯定是有阶段目标的,但我觉得计划不如变化快,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话。」
「如果设置了目标,按照当初的目标去走,现在遇到疫情,我已经被玩‘死’了。有的时候被目标赶着走,我们很容易变得不择手段。」
刚开始做抖音的时候,大智也没有目标,仅仅是当成朋友圈来发。策划、运营、拍摄、剪辑,全都没有学过。
2021年10月,在广东体育恒大随队记者朋友邱业锦的引荐下,大智实现了一大愿望,视频连线了儿时的偶像——卡纳瓦罗。那一次对话,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:做好当下的事,其他的一切都会顺其自然。
「虽然足球发展任重道远,但我相信全国这么多人用15年专注一件事,是一定能做好的。」比起自己站在球场上踢球,大智更加愿意把精力留给踢球的孩子们。
沙漠中的胡杨树,想要枝繁叶茂,逆势生长,就要默默无闻地扎根。当足球教练们把自己扎在贫瘠的土地,他们便能够阻挡一片风沙,滋润着一分田地,坚守并点燃未来的希望。